成亲的两家分别是广陵的殿下和高门大的女公子,为这桩婚事欢庆的不只姻亲两家,还有广陵所有的百姓。
偶尔有片刻的宁静,这承受了太多次“傩”的就像是被抽走了勉强支撑它的骨架,一放松就会倒下,只想着阖上眼。
“宝扇持来彩蝶降,晨花夕月两相倾。”
定亲,下聘礼,很快地择定了黄吉日,宴请宾客,成婚。
轻的红绸缎挂满了全城,明艳的颜色遮盖了凝成华盖的白雾。广陵王将水席摆满了全城,所有百姓都能来共庆这桩喜事。
被风落的柳絮裹着气晃晃悠悠地漂浮,有几团扑到她的面上,惹得她耸了耸鼻尖,侧打了一个秀气的嚏。
“梦再如何美好,终究只是梦。”她摇了摇,双眸因为看向周瑜而有了聚焦,“梦是虚假的,人不该只活在虚假之中。”
婚礼举行得很顺利,互揖行礼时周瑜的余光越过扇面,瞥到了她的眼睛。他们的眼睛很相像,同样的形状弧度,同样澈冽的、看着有些微凉的眸光,暗示着他们的里着同样的血。
周瑜终于知第二百八十一次的“傩”里妹妹有哪里不一样了:她喜欢上了他。不是妹妹对兄长的依恋,而是旁车帘掀起时的一见倾心。
其实在“傩”的世界里周瑜已经很少弹古琴了。他的全力都放在了妹妹上:为她构造完美的梦境,为她找吃的、看的、玩的;也为她制服下后能无痛无苦安睡的药,为她磨枕在颈侧如清风的长剑。
“虽然知这样说很傻气,可殿下,不觉得我们的世界很像这柳絮吗?是微风中抓不住的一团梦。”
她回过,双颊被染得微红,似乎是不好意思在余韵未歇的时刻惊扰了弹琴人。
“曲有误,周郎顾。”周瑜爱古琴,更有一手绝世琴技。
周瑜早默默想了很多首,看着面前那薄如蝉翼的致扇面,脱口而出的却是此刻所想:
弹奏前他抬看了眼面前的妹妹:小姑娘的杏眸水的,水雾里蓄着他的倒影。
畅的琴音淌如水,蜿蜒过想象中的高山幽壑。飞溅的水花惊飞溪旁野鹤,展翅的羽鹤在天边划过一纯白。鹤过留痕。
她甚至会坐在秋千上,自己时不时伸出脚点一下地,让秋千晃起来,回拖长了声音向他喊——
她还在气,双颊因为兴奋微微涨红,眼睛里蒙着水光,许是被风的。
她抬手接住了一团绵轻柔的柳絮,刚收起拳,那团白绒就又乘风而去了。
“周郎,来帮我推秋千啊。”
不同的是在这次的“傩”里她完全接受了自己乔家女公子的份,与贴侍女亲密如姐妹,对着他唤“殿下”时也是笑语盈盈,毫无芥。
梦……周瑜笼在袖中的手转了转拇指上的戒指。
听到她喃喃自语,周瑜没忍住轻轻搭上了她的肩。
“如果梦是美梦,在梦里有什么不好?”
像这样他抚琴,她笑倾听的闲暇时光,真的不多。
扇面移开,她抬眼看着周瑜,嘴角是新娘独有的羞赧的笑。
推完秋千,周瑜把绑住秋千的绳握得很紧,像是怕妹妹真的像蝴蝶般飞走一样。
“可是周郎,我知你是真实的。为了这一点点的真实……”她的手也用了力,似乎有些颤抖,“虽然潜意识告诉我,我在梦,我也不愿醒来。”
行礼罢,该是新妇却扇。
“丽女盛饰,晔如春华。”看到着大红嫁衣,以扇遮面的她,周瑜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句话。他朝自己的新娘走去,同色的婚服两相靠近,像两团不断缩短着距离的火焰。
“殿下果然好琴技。《鹤留山》,闻之如见白鹤居山,淡泊隐逸、潇洒自然。”
“白鹤居山……为何想听这支曲?”
这话,她也曾说过。周瑜搭在她肩上的手控制不住地用力收紧,直到她把手覆了上来。
“还是不真实……像梦一样……”
频繁的相见后,周瑜很快就确定了她依旧是那个她,游猎时一箭能断纤细的柳枝,论时侃侃而谈、颇有主见。
那澈冽的眸光汇成清泉,在今日,它是带有意的。
她在这个世界有了眷顾,就像是在湍急的里给自己沉下了锚,只要锚还在,她就愿意承受怀疑的不断冲击,固执地守在原地。
仿佛他浑然不知
见面的次数多了,他们的距离也越发近了,甚至最后无人时她不再唤他“殿下”,而是用温甜的嗓音唤他“周郎”。
“殿下,”她笑了,杏眼微弯,笑意清甜如三月的风。“你是这个梦最美好的分。”
她促他把秋千推得更高,秋千在空中出一条漂亮的弧线,飘乱的发丝、飞扬的裙摆、变轻变缥缈的笑声,都让她看起来像一只扑入幻梦的蝶。
落几分,出白皙如玉的腕间肌肤。
直到结发礼成,周瑜的神色都没有变过,一直是平静而温柔,行过各种礼、敬过各种酒的手依旧是那样稳,没有丝毫颤抖。
她对自己实在太过温和亲近,周瑜一度怀疑是“傩”又引发了什么异变,甚至可能是让另一个人的灵魂宿到了她上。
“只要留在这里,就能永远幸福的梦,无忧无虑,如古时那些避世隐居的高人一样——也如被他们视为隐士象征的白鹤。”
一曲终了,琴弦长久地微微颤动,余音在空中漾开涟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