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殿下？殿下？”
周瑜rou了rou眉心，缓缓睁开眼：入目是广陵王府的书房，桌案上堆着成山的公务文书，一支笔搁在砚台上，摊开的卷轴上墨迹未干，是他的字迹。
见周瑜睁开双目，侍女略松了口气，将捧着的茶盏奉上。
“殿下，您都一宿没合眼了，案牍劳形，还是歇息片刻吧。”
周瑜微微摇了摇tou，目光投向窗棂之外——庭院中ru白的雾气凝成划分天地人间的“楚河汉界”，悬在低空好似薄薄的冰层。
第二百八十一次。
周瑜在心中记下这个确切的数字，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盏。
“南边城墙的加固工程如何了？本王要去看看。”
去看看，但看的不是城墙，而是她。
周瑜知dao她会在dao旁等候。如今她是世家的女公子，每到这个时辰就要去女学gong上早课。
坐在豪华的ma车内，周瑜阖上疲惫的双眼，jing1神却短暂地感到轻松：真好。这个世界没有战乱、饥荒、liu民、瘟疫，令她tou疼的不是那些尔虞我诈，而是今早女讲师会不会抽她答题。
她能像一个普通的世家女公子那样，穿翩翩长裙，学诗词歌赋，过无忧无虑的生活。
……快到了。循环往复的相遇早已让周瑜摸透了他们在“傩”的世界里初见的节点，他睁开了眼睛，下令停车。
亲王的仪仗停在了dao侧，还未见面，周瑜就已经听到了她的侍女在小声私语。
“……女公子，你别盯着看了，这可是广陵王的仪仗啊。”
不知dao这次她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。茫然的、戒备的、费解的……最糟糕的一次是她刚见着自己就恢复了记忆，杏眼里温run的水光霎时变成了愤恨的火焰。
无论是什么，周瑜都想看见她。第二百八十次亲手杀死她时溅到脸侧的温热血ye似乎犹在，他急需看到妹妹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——完好如初，因为他替她挡下了所有痛苦与绝望。
只要是幸福的，又何须纠缠庄周梦蝶，蝶梦庄周。
车帘掀开，周瑜果然一侧过脸就对上了她微睁大的杏眼。
他的妹妹总是这样，zuo广陵王时从容自信，气度不输男子；zuo女公子时也坦dang大方，从未惧过此刻他才是广陵的王。
“女公子，快行礼呀。”
侍女在shen后焦急地小声提醒，她如梦初醒，垂tou对周瑜行了礼。
周瑜点tou致意。总觉得……她和以往几次有哪里不一样了。
他还记得初见时妹妹最常脱口而出的是什么话：
“你不是广陵王。”
这件事她总记得最深，几乎可算一个小小的执念。可见她确是爱广陵的，爱这方水土，爱她的子民。
周瑜在等她说一样的话。虽然伤人，但能证明她是她的话。
“……我觉得你，很熟悉。”
“本王常去乔氏府上zuo客，女公子觉得本王熟悉再自然不过。”
面上依旧是清冷疏离的，掩在衣袖里的指节却微微屈起。那么温和的开口，是二人之间未曾有过的。
shen后的侍女急得直绞手——女公子今天是怎么了？乔氏与广陵府上交好，广陵王女公子见了不知有多少次，哪用得着今日来说“熟悉”？
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，周瑜不愿再久留引她生疑，致意后便松开车帘，下令再度启程。
“等等。”
隔着薄纱，少女的侧影印在了帘布上。周瑜看到她急着上前了半步，飘动的裙角像翩跹的蝶。
“既然两家交好，殿下若不嫌弃，还请多来府上坐坐。”
多来府上坐坐。
仪仗已经又行出去很远，周瑜掀开车帘，凝眸看着笼罩地面的停滞白雾，它们帮助他躲避仙人的追踪，将这个世界化为梦幻般的泡影。
无数的迁越与回溯里，周瑜是唯一拥有全bu记忆的人。
他目睹着一场场梦境里各色人各不相同的故事：孙策未能降生，尚香成了吴夫人的独女，刘辩不再是妹妹的竹ma……
所有人都经历了无数种可能，包括他的妹妹——从乔家的女公子到他从未分离的胞妹，她沉浸于一段又一段幸福的人生。
只有他，什么都记得，什么都没有忘却，但仍执着地把每一次“傩”都看作真正的现实。
周瑜深信这些“傩”不过是改变几条岔dao后，通往的独属于他妹妹的通途。妹妹可以只将它们只视作美梦，毫无顾虑地徜徉梦海；而他作为摆渡人，必须时刻保持清醒，在合适的时机带她走。
只有这一次，周瑜突然升腾起了荒唐的祈愿：希望第二百八十一次的“傩”不是巫力带来的异变，而是一场真正的、永不会醒来的幻梦。
因为她说喜欢他。
白雾飘渺下的庭院景色朦胧：细柳高墙、莺蝶秋千都像是轻烟幻化的，随时都有可能飘散。她坐在对面，笑得明媚嫣然，是幻梦里唯一清晰的颜色。
“我听闻，殿下善抚琴。今日抱琴前来，可是想弹奏一曲？”
周瑜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绿绮——在他还是江东周郎的时候，曾无比渴望得到它。而经过了千百次“傩”，他再没jing1力去收集古琴。留在广陵的时间长了，绿绮已经成为周瑜最为熟悉亲切的琴。
“不知女公子可有想听的曲子？”
“不如，就《鹤留山》吧。”
修长的手指拨过琴弦，试了几个简单的音，琴响如雨坠玉盘，干净清脆。
周瑜翻动手腕，长袖